2010年起，互联网的创业热潮席卷全行业，无数追梦者一头扎进其中，无数传统行业的投资者也挥舞着钞票试图延续辉煌。但2018年的资本寒冬后，他们发现，这个行业，早已是劣币驱逐良币，陷阱遍地。

近日，一篇题为《中国最惨创业者：3年前我被投资人赶出公司，3年后公司没上市说让我赔3800万！》的文章点燃了创投圈。

从该文章来看，作者郭建的惨状始于“接受前领导的天使投资”和“接受前领导的同学所在的基金的风险投资”，发酵于“相信了对方的口头承诺，自己对赌无关”，在三年后自己的房产、银行卡被冻结时，大祸临头。

6月18日，事件另一方，浙江科发资本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科发资本”或“科发”）发声，称郭建并非不懂法，其弟为杭州知名律师；也并非被赶出公司，而是因公司经营恶化，想开展学生贷业务未果而自行离开公司。

调查显示，郭建的家人几乎撑起了臭名昭著的“学生贷”平台“爱又米”母公司的半边天。爱又米涉及暴力催收、逼迫21岁女学生跳楼等违法行为。

家人从事校园贷

在郭建的叙述中，他于2009年他投身创业大军，成立杭州雷龙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并引进前任领导于任远的50万元天使投资。用郭建的话来说，“由于那是我个人的第一次创业，一方面经验不足，另一方面也处于对他投资的感谢，我选择了股权平分”。

2014年4月，雷龙公司再一次引进外部资金。据郭建称，杭州科发创业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以下简称为“杭州科发基金”）以1300万元占雷龙公司10%的股权，同时用1300万元收购郭建持有的2.5%、于任远7.5%的股权。最终，雷龙公司的股权结构变更为郭建持股36.5%，于任远33%，杭州科发持股20%。

郭建在文中表示，杭州科发基金的负责人陈晓锋是公司合伙人于任远的同学，“两人关系颇深，对方意愿很足，大家熟人好办事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一个月后，因于任远和科发基金着急上马学生贷业务，并不满足于利用公司流量，而是要求切割走大半员工。郭建在文中这样描述了经过：于任远表示不光要公司的资源，还要切割一半的员工跟他走，杭州科发基金趁郭建出差空档，拿走了雷龙公司的公章，导致郭建难以做出经营决策，总经理职位有名无实。

随后，于任远和科发基金将他逼出了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

但据科发基金回应。2014年6月份，郭建做律师的弟弟就出资加入杭州爱财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现名：爱财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爱财”），成为第二大自然人股东及联合创始人，持有爱财公司25%股权。爱财公司的主营业务就包括赫赫有名、人尽皆知的“爱学贷”。2014年9月份郭建弟弟将该公司的股权转由其父亲持有。

郭建于8月份正式加入爱财公司，后续成为爱财公司的董事和下设数家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郭建从雷龙公司离职后又带走了多名业务骨干进入爱财公司，且郭建离职后，雷龙公司并未全面开展该项业务，很快就叫停了。倒是爱财公司的爱学贷项目做的“风生水起”。

“爱学贷”曾逼死女大学生

天眼查数据显示，郭建为爱财主要人员，并且与爱财公司主要股东郭云康为父子关系，并且爱财主要股东中还有一位名为“郭云花”，疑似与郭建的父亲郭云康有亲戚关系。

2016年8月，郭建以一万元注册的大学生兼职平台菁彩网络，在成立后一年被爱财旗下的爱学贷并购。这的确是一条不错的商业逻辑：做兼职的大学生大多缺钱，正好向他们推荐学生贷平台。当然，是在完全不考虑道德和法律的情况下。

2019年2月，据《凤凰财经》报道，一名身在西安的21岁女生2015年从爱财旗下另一款产品“爱又米”借了几千元，结果到了2019，这笔欠款变成了几万元。该女子不堪重负，跳楼自杀身亡。

公开报道显示，此前数百名爱又米大学生用户因信息被盗，遭诈骗团伙电话诱导网贷。随着案件侦查推进，爱又米平台被质疑泄漏用户信息，以及违规校园贷。直至19年2月，爱又米仍通过验证学信网信息，为在校学生贷款授信。

此外，爱又米因骚扰用户亲友被指盗用用户通讯录、暴力催收，遭用户投诉。涉及产品IRR计算年化借款利率为47%，超过法定上限。

2019年12月29日晚杭州市公安局余杭区分局发布通告，爱财科技CEO钱某龙主动向杭州市公安局余杭区分局投案。公安机关依法对杭州信釜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立案侦查。

钱某龙即钱志龙，为爱财科技菁彩渠道事业部总裁，专职负责校园房贷，而该事业部副总裁正是郭建。

“老油条”套现离场

据郭建描述，2019年1月，他的银行卡被冻结了，房子被查封了。原因是杭州科发基金在2018年年底，以雷龙公司未能在2017年年底完成上市而起诉要求郭建和于任远履行当时的对赌协议，按3830万元价格回购股权。当时，郭建与与杭州科发基金签署的对赌协议。协议承诺，如若2017年12月31日前雷龙公司未能上市，郭建和于任远需要回购杭州科发基金的股份。

在一审二审的判决中，郭建都败诉，需要偿还3800万元人民币给科发基金。

在郭建的文章中，他强调自己已经被踢出董事会，无法参与经营，所以该对赌协议早已变成赌博协议，自己不应该承担这份赔偿。事实上，按照此前相关案例的判决，如果郭建能够证明自己在公司期间，没有做出影响公司上市的行为，并且离任后，没有参与损害公司的行为，是不会被判决败诉的。

根据科发方面提供给法庭的材料，郭建存在对爱财公司出资以及参与爱财公司经营管理的行为，雷龙公司目前已知的事实包括：

2014年6月，郭建以其亲属郭旭的名义对爱财公司出资，持有该公司25%股权，至2015年10月19日前郭建仍以其亲属郭云康名义持有该公司11.2%的股权。

郭云康（郭建父亲）早在2014年就是爱财公司股东之一，持股20%。随后又增持

2014年7月，郭建与当时的爱财公司控制人钱志龙共同前往挚信资本磋商为爱财公司网络融资的相关事宜。

2014年7月，郭建前往西安为爱财公司建立了爱学贷业务的西南销售队伍。

2014年8月至2014年12月期间，郭建劝诱雷龙公司员工高中原、王飞、潘效益从雷龙公司处辞职，上述三人后来均进入爱财公司工作。

自2014年9月起，郭建已实际负责爱财公司市场渠道工作，具体负责组建爱学贷渠道团队及业务拓展工作，为爱财公司招聘了周勇、钟宜阳等业务骨干。

雷龙公司认为，爱财公司与雷龙公司经营同类业务，郭建未经雷龙公司股东会同意，自营或者为他人经营同类业务，违反了法定的竞业义务。郭建上述违反竞业义务的行为直接导致了雷龙公司经营成本的扩大以及已有业务停滞与新业务推广迟延，造成了雷龙公司至少500万元以上的损失，且郭建经营与雷龙公司同类业务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并且，根据科发提供的材料，郭建作为总经理在2014年底时应该知道公司可能面临的问题。截止郭建辞职走人前，通过多次股权转让，他虽未向公司出过一分钱，却获利600万，成为雷龙公司股东中唯一的获利者。

郭建否认了自己违背竞业协议，但没有否认自己曾在爱财科技工作过的事实。郭建称，在2016年9月，银监会叫停校园贷之后，他所创立的菁彩网络并购了爱财原先的校园渠道，做出了新的品牌“出未校园”，核心是推广其他APP用户，没有涉及到校园贷。

图为爱财科技提供的通稿，在多家媒体发布

关于他的家人持股问题，郭建表示自己的弟弟、父亲都是成年人，如果没有直接的代持证据，不能证明自己在雷龙工作期间有为爱财工作的行为。

但据爱财科技2016年8月的官方通稿，爱财科技（爱学贷）收购菁彩，爱学贷渠道管理部和爱创人产品技术团队注入菁彩网络，成立了爱财菁彩渠道事业部。菁彩渠道事业部将由爱学贷CEO钱志龙兼任总裁，原菁彩CEO郭建担任事业部副总裁。

天眼查数据显示，郭建在多家爱财系的公司担任法人，例如长沙爱财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杭州爱学贷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还是爱财科技集团的董事。其中，长沙爱财和杭州爱学贷都是在2017年下半年完成的法人变更，成为爱财科技集团的董事是在2019年10月份。

郭建担任多家爱财旗下公司法人

对赌成标配

学者张巍的研究所指出的，在市场更为成熟、资金更为充沛的美国硅谷，基本上没有对赌回购或补偿安排。实践中，风险投资者享有的较为普遍的法律保护，主要是防止股权被多轮融资所稀释的加权平均反摊薄。

而企业创始人也拥有投资者付费参与等特殊保护。商业环境已然令私募投资者享有倾斜性保护。而在我国的市场中，对私募投资者的保护是更多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对赌协议、无限连带责任已然成为标配。

某VC机构的法务负责人告诉时代周报新媒体记者（ID：timeweekly）称，他们公司投资的项目几乎都是带有对赌协议的，且这种对赌协议多是由创业者个人承担连带责任。通俗一点来说，几乎等于VC“借钱”给创业者，如果业绩好，VC成功退出，那么两者皆大欢喜。一旦经营不顺，VC机构就可以依据法律条文让创业者“还钱”。

不仅像郭建这样的普通创业者如此，连创投明星们也不例外。

2019年10月18日，王思聪担任董事长的北京普思投资有限公司的股权遭到上海市宝山区人民法院冻结，冻结时间为三年期。这一次股权被冻结，与钜大秀赢财股权投资基金所代表的上海景玲投资中心（有限合伙）有关，其在王思聪的创业项目熊猫直播中的持股比例为2.22%。

11月4日，王思聪被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列为被执行人；11月19日该法院向王思聪再次下达限制消费令。这一次对王思聪申请执行的是嘉兴璟字悌为，执行涉及金额1.5亿元。

一名投行人士分析，上海景玲和嘉兴璟字悌为俱为熊猫直播的投资方。熊猫直播融资过程可能设置了对赌和回购，王思聪则大概率以其他资产充当担保，从而导致其本人多次被下达限制消费令，名下的普思资本和香蕉计划的股权也遭到冻结。

劣币驱逐良币

但一名VC机构的出资人老吴（LP）告诉时代周报新媒体记者（ID：timeweekly），这种条款只能治治那些新入行的创业者，对于郭建这种老油条或者很多长期混迹创投行业的“连续创业者”来说，基本上无效。

据老吴介绍，连续创业者创业前早已为自己留好退路，对赌协议基本签给公司，而到了清算的时候，公司早就是一具躯壳，连供应商的钱都还不起。实在要背的对赌债务，财产早就提前转移了。老吴认识的一名连续创业者告诉记者：“其实被限制消费之后，我反而一身轻松了，现在赚的钱其实比创业的时候都多，家人生活也好些了。至于限制高消费其实影响不太大。”

老吴表示，对赌条款的初衷其实是让创始人专心业务，毕竟投资都是想赚钱，做起来了大家一起分钱是最理想的结局。对于真的好好做业务，最后真是做不起来的，其实追着他们还钱也没什么意思。

“你能追到的，基本都是全副身心做业务，没给自己留后路。那些早就想好后路的，追也追不到。”老吴有些感慨地说。

Ofo小黄车创始人戴威最疯狂的时期，年会的奖励是牧马人，高管人手一辆特斯拉。一名曾经负责某创业公司财务的合伙人告诉记者，他们的CEO给女朋友买个包10万，出去吃顿饭就是2万，创业3年来，套到自己腰包的起码2、300万。

该名合伙人评价道：“有本事的忽悠VC的钱，没本事的就忽悠朋友的钱，美其名曰‘创业’。”

而如果科发所言非虚，那么在雷龙这一创业项目中，郭建是唯一拿着7位数的现金走人的人。

投资人被“忽悠”一次，就会设置条款来保护自己，而老油条们又能想到办法规避这些条款。只有实打实全副身家投入，想追梦的创始人，才会一头扎进一个个黑洞里。

劣币驱逐良币，是为此理。

编辑：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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